第四章 鎏金银香囊(1/2)

当今皇室贵戚、高官富户都有熏香焚香习气,修多罗并不意外。哪一间精舍雅室里能少得了香炉,哪一位贵家娘子身上不佩个香囊呢?

香囊也有很多种。寻常人家用绫锦缝绣成小袋,里面装些丸粒,这种较为便宜常见,贵贱通用。臧夫人手里握着的这一枚香囊,却是个镂空金球。这大概是最贵重精巧的一种了,修多罗到太平公主身边之后,才亲眼得见。

她从尸体手中取出金球,发现球顶还连着一截垂链,夹在臧夫人指缝里。小心地抽绕出来,她一并递给狄公。

太平公主腰间也常携挂这种香囊,修多罗得空曾把玩,知道镂空球体里面悬吊有两重圆环,中心则是个半圆小碗,碗内盛装上香丸,随人走动,香丸亦不容易滚落。

还有结构相同、形制更大的“香球”,悬在公主床帐四角,中心那小圆碗里的香料可以点火燃着。床帐的晃动幅度比人行走时小得多,香球更加稳当,不怕里面的火星晃出来掉落到帷帐上。

修多罗抬眼望一望那幅“七宝帐”,果见四角也都悬吊着一样的香球,只因混杂在满帐珠宝金玉里,并不太惹眼。

“鲤鱼鹦鹉纹……”狄公喃喃自语。

“啥?”修多罗问。狄公让她凑近些,问:“你见过这种花纹吗?”

狄公一提示,修多罗才仔细看金球囊的镂空外壁花纹。这类器具的图案大同小异,就那么几种,不外乎是缠枝花鸟、葡萄、海兽等纹路,需得勾连细密又雕镂通透,内中香气才好向外散发。

这一枚香囊球体外壁的花纹图案,修多罗却没在太平公主府里见过。

纹理的主体是一条鲤鱼与一只鹦鹉相对缠绕。鹦鹉嘴衔对面弯折过来的鱼尾,鱼嘴也吮着鹦鹉的脚爪,二者相连成环,旁边有枝叶蔓藤围绕。鱼鸟环在球壁上重复了三次,图案秀异錾刻精致,修多罗觉得不比太平公主自用的金香囊差。这一颗想来又是内府工物,绝非市售的粗劣货。

她向狄公说了自己想法,狄公沉吟:

“做工确实不错,图案也罕异,不过这香囊份量轻,应该不是纯金打制,比较象是银质鎏金的……当然,贵妇人的随身饰物,太重了也不方便,不能仅以材质论贵贱。且瞧瞧香囊里面。”

修多罗依言摘掉香囊挂钩,将球体分剖成两半,摊开放平。里面果然是双环绕碗心的结构,小碗里就是一枚暗褐色香丸,看上去并无异状。

狄公自己先凑近香丸,深吸一口气,又示意修多罗也闻一闻。

香丸气息清淡幽雅,没有想象中那么浓烈,修多罗有些意外。看着臧夫人满头珠翠脂粉厚重的样子,人们都会觉得她随身香囊中也该是龙涎、冰麝这种攻鼻袭脑的域外异香吧……

“你去闻一闻宝帐四角垂挂的香球,看里面是什么香,香球是何种纹样。”狄公吩咐。

修多罗应命站起身,刚靠近帐角,就嗅到垂挂香球里透出的浓郁甜味。她依次打开四个球,果见内里焚尽的香灰仍散发气味。四球一模一样,外壁都是常见的葡萄缠枝纹图案,盛装的香料也是同种。

一回头,修多罗见狄公将那翻倒的凶器香炉正过来,也在嗅闻内里气息。这洞房内的香味一直旺盛,完全能压住新郎留下的酒气和新娘的尸臭。

“室内所焚香料,与囊中香丸差异甚大。”听完修多罗禀报,狄公点头,“臧夫人年岁大了,嗅觉不似年轻人灵敏,一般会喜好强烈浓郁的香气。这香囊里的清淡丸粒,不象她会自己选来随身悬挂的。”

“什么意思?”修多罗不懂,“臧夫人是让别人替她装好香囊自己再带上吗?她在洞房里遭人击打后脑,又为何要死死抓住自己裙上悬挂的香囊呢?”

狄公摇头:“这银香囊不是臧夫人的。”

“哎?为什么?就因为香气不对?”

“当然不是。你看这半截链子,”狄公指住球顶连系着的半截金链,“这是臧夫人临死前奋力抓断的。你再看她自己的腰带,上面可系着另一半断链?”

修多罗俯身搜尸,果然没有。

“原来如此,香囊不是她的……那会是谁的?难道是……她从凶手身上抓下来的?”

一语出口,修多罗又摇头,转脸去看那只用作凶器的香炉。

会随身佩带这种小香囊的,大部分是贵家妇女,男子虽也偶有,毕竟极少。那三足鼓腹铜香炉不算太大,一个健壮的年轻女子可以举起来砸死人,但是炉内蓄满热炭,十分烫手。不到走投无路,娇滴滴的贵家娘子根本不会冒着烫坏肌肤的危险干这莽撞事……

凶手还应该是个男人。修多罗讲了自己想法,狄公只是听着,不置可否,又转头招呼上官婉儿等人进屋:

“已经勘查完毕,你们可以进来瞧瞧了。”

寝室不大,上官婉儿和二张兄弟当先进入,就把地方站满了,邵王等年轻郎君还是只能挤在门口张望。二张兄弟抚母尸痛哭,狄公和上官尚宫又一顿劝慰,命下人进来收抬尸首。

“昨夜在这寝室附近服侍的下人,也得一一询问。”狄公向上官婉儿道,后者点头:

“等待狄公前来之时,我已将他们传来问过。昨夜因李侍郎醉酒出丑,臧夫人十分恼怒,待邵王等将新郎扶进房,她就命把李侍郎丢在地上不要再管。邵王他们一众闹洞房的,还有服侍下人,全被臧夫人厉声赶走……嗯,这套院里,夜里应该没什么人了。”

昨夜那一场闹腾,修多罗也在场,记忆犹新。男女皇孙侄甥再加上新郎的几个相厚同僚拉拉扯扯,几乎不曾把醉酒老侍郎当场分了尸。李迥秀被他们丢进寝室以后,四脚朝天仰倒昏迷,也行不了什么却扇卸妆之礼。新娘子见状把遮面团扇一丢,上来就是几脚,结结实实踹在新郎身上,老侍郎却仍一动不动,只换来傧客们更响亮的轰笑声。

老新娘拉下脸来发了飚,轰鸡似的双手乱挥,一口气把所有人都驱出院门外。就是因为闹洞房闹得不尽兴,邵王等年轻郎君才聚在一起边喝酒边商定,等到今早起床,再来闹一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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