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2章 山居秋暝(1/2)

常闲把这张纸叠成一个长方形,泡在米汤里头,然后取出覆在湿布上头,再叠一张干纸上去,用手压了压,确保湿度均匀。

弄妥以后,又拿起笔蘸着米汤在纸上刷了一遍,然后闷在碑面上,四边贴合。

最后再用手旁的毛毡细细地吸了一遍水,换了棕刷,把纸与碑之间的气泡都刷掉。

这一套工序,说着繁复,做起来却很快。

常闲心想这简直就是小学手工课的难度嘛,不由得咧嘴一笑。

没想到就这一下,手里棕刷一晃,劲稍微用得大了点,一下子把纸给刷破了。

碑拓这种东西,一处破损,整张就都废了。他懊恼地捶捶脑袋,把纸揭下来,再换一张。

吃一堑长一智,这次小心谨慎,总算没出什么问题,让纸彻底平贴。

闷完了纸,接下来就该砸字口了。

这是一个极细致的活儿,需要人用打刷和小木棰敲打笔画之间的间隙,让宣纸进入字口,彻底紧贴碑面凹面。

这面石碑字数字数很少,只有四个字,字体很大,难度是小得不能再小了。

常闲知道这是老人让他从易到难,要是开始就是几百字的直立的石碑,打死也不可能完成,那只会造成满满的挫败感。

但即使只有四个大字,要一个一个敲进去,也需要很大耐心。

常闲趴在那里噼噼啪啪砸了半个小时,才气喘吁吁地站起身来,有点头昏眼花。

“做这样没意义的重复的体力劳动,真的能让我修炼心境养成静气吗?有这功夫干点什么不行,我怎么觉得自己越来越烦躁呢?”

常闲有点心浮气躁,扔下打刷,有点想离开这里,却又猛然看到被白纸蒙住的“悲欣交集”四个字。

这四个字不同于弘一法师锋芒敛尽、娴静平和的风格,而是取法黄山谷,笔力遒劲,结字纵逸,而毫无涣散,如持长枪大戟,通天地鬼神。

悲耶欣耶?

和耶烈耶?

“做事须有始终。”

常闲握了握拳头,自己给自己打气。

既然为徒,就要遵从师命。

一屋不扫,何以扫天下?

一块碑都拓不下来,还大言不惭说什么收藏?

常闲平复一下心境。

回到小屋,走到书桌前,看到旁边放的全是各种拓本碑帖,都是老人自己的拓本。

在拓本右下角都写了时间地点编号,每一幅拓本都附着一篇文章,来记录当时的情景,但并没有留下自己的名字,一笔一画,写得一丝不苟,偶尔有写错的地方都用白纸贴住,相当用心。

细数了一下,这样的拓本得有大约两百多张,时间前后有十八年光景,心中不由得一凛。

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大隐于市,与世隔绝,安贫乐道,将近四十年之间一心一意的刻碑拓碑,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境?

世事变迁,天翻地覆,在老人的眼中恐怕如同清风拂面一般等闲吧。

常闲闭上眼睛,仿佛看到老人一个人在此地躬身伏案,独守孤灯。

在这些石碑拓本的字里行间,感受到一种让人敬畏的精神。

它和弘一法师的精神遥相呼应,一介贵公子,抛却繁华苦行戒律;满腹锦绣才,遁入荒园拓透黑白。

都是一种燃烧凡躯寻求道理的强大意志。

常闲没有偷窥那些稿子里写的是什么,而是恭敬地退出他的“书房”,越发为自己的心浮气躁浅陋鄙薄而羞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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