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一章 太子隆基(1/2)

张说带回来的消息,让隆基烦恼了好一阵子。

修多罗母子,他刚刚处置清白。父亲虽对此略有微词,好在修多罗本就是姑母近侍,常在几家之间走动,人人都熟,父亲至少不会疑她别有居心。妻子王妃也与修多罗有些交情,哭几场就认命了。至于修多罗自己……

她再怎么桀骜不驯,伤还没好,天天卧床,没法折腾闯祸。隆基问过王府医人,得知等修多罗能下床走动,她肚子该当极大,除了安心待产,别的也做不了什么。

因为忙着处理这事,他一直没好意思告诉父亲和妻子赵姬母子的存在。每次张暐提起来,他都说“时机未到,你再等等”。后来张暐知趣,也就不说了。

然后这又出来个柳氏母子。

真是的……他在赴任潞州的半路上作客柳宅,酒酣耳热,一时忘情。他也没想到河东柳氏那么名望素著的累代世家,居然肯如此折节下气,屈尊结纳他一个亲王庶子。柳齐物与爱妾既然开了“献妹”的口,他总不好再改口拒绝?那不是更得罪人?

而且柳氏其实年纪不小了,容色平常,要是走街上相遇,隆基根本不会多看她一眼。后来他听身边人说,这柳娘子年轻时曾订过亲,未过门夫死,从此落下“白虎精”恶名,才守身不嫁。好在她生于世家,从小读书学礼,谈吐雅致举止娴静,相处两三天,隆基倒也挺喜欢她的。

等他全家到了潞州任上,柳齐物夫妇又携妹来探过他几次。因不愿惹恼妻子,隆基都是假借朋友宅院与之相会,最后一次就是在张暐家中。那时赵姬刚刚有娠,侍夜不便……也应该是那一次,柳氏怀上了他的孩儿。

他得知此事时,柳氏已经到京生产。听说生了个女儿,那是他的长女,他虽颇欲见面相认,却正赶上宫变谋划最忙碌那阵子,再后来又是竞立太子。不管怎么说,不过是个女儿,不着急吧……

一个修多罗,已经惹得父亲不满责备。赵姬出身卑贱,柳氏来历不明,那不是更……

还要考虑妻子和岳家的心情。因参与唐隆政变有功,更因眼下京中的微妙情势,他岳父王仁皎如今出任左千牛卫大将军,负责统领天子贴身卫士,他内兄王守一则摄平王亲事府典军,掌握他家武备。虽然他们不至于为了这等女人小儿的烂事出什么毛病吧,总是多了一层不踏实。

等东宫之主落定,不会再起尘埃,我就把她们都接进家。新任太子妃要展示母仪天下的气度,该不会太为难她们。隆基那时是这么拿定主意的。

谁知道姑母的耳目竟如此灵通,居然打听到了柳氏母女?

我真得戒酒了啊……隆基一边在心中哀叹,一边走进父亲寝宫,准备造膝密陈。新天子正坐在书案后看一封文状,隆基行完大礼,父亲就招手命他近前:

“你来得正好。这是你姑母刚着人送来的,她门下为上官婉儿拟的墓志草稿,阿瞒你也来瞧瞧。”

隆基答应着膝行上前,凑到父亲身边望向那纸状,“光前绝后,千载其一”八个字先跳入视野,他不觉皱了眉。

文稿前面大段描述上官婉儿家世祖先,倒没什么。虽不免吹捧过高,那也是墓志文章的惯例。后面开始刻画她如何誓死反对中宗和韦后立安乐公主为“皇太女”,隆基就看得啼笑皆非:

“……以韦氏侮弄国权,摇动皇极。贼臣递构,欲立爱女为储,爱女潜谋,欲以贼臣为党。昭容泣血极谏,扣心竭诚,乞降纶言,将除蔓草。先帝自存宽厚,为掩瑕疵,昭容觉事不行,计无所出。上之,请擿伏而理,言且莫从;中之,请辞位而退,制未之许;次之,请落发而出,卒刀挫衅;下之,请饮鸩而死,几至颠坠。先帝惜其才用,慜以坚贞,广求入腠之医,才救悬丝之命……”

上官婉儿确实真不赞同皇太女之议,隆基知道,也当面听她表明过心迹。但以韦后母后当时的权焰,她哪里敢公然向先帝进言反对?还什么落发出家喝毒酒自杀的,姑母真敢瞎编……隆基腹诽着,继续往下看,见文稿提及“唐隆宫变”,倒是对自己颇为夸赞,写上官婉儿的死因则是:

“昭容居危以安,处险而泰。且陪清禁,委运于乾坤之间;遽冒钴锋,亡身于仓卒之际。时春秋四十七……太平公主哀伤,赙赠绢五百匹,遣使吊祭,词旨绸缪……”

“你姑母已经遣人给上官找好了葬地,说是在咸阳县茂道乡的洪渎原,”父亲叹息一声,“这也好。把她厚葬了,但愿你姑母能缓过悲痛来吧。唉,她跟上官交好三十多年了啊,我也一样……”

是啊,你们兄妹都太习惯依赖上官婉儿那狡黠妇人的贼智了……隆基在心里默默讥议,嘴上自然只能安慰父亲,又说也会助资安葬上官昭容。父子俩谈了一阵,他便转开话题,期期艾艾地提及河东柳氏一女也暗中侍奉过自己、已生长女的事。

父亲倒没他想象中那么生气,只哼了一声,又苦笑:

“你姑母前几天来,已经当笑话给我说过了。我还在想你小子什么时候才能鼓起勇气自行来认……虽不是什么大事,到底于名声有碍。阿瞒呐,你年轻,血气方刚,到处留情,要是只作个亲王皇子,那也罢了。若你入主东宫,那天下多少双眼睛都盯着你,处处找茬时时攻讦。你不能洁身守正的话,可不是自掘坟墓么?”

隆基如芒在背,伏地连连谢罪认错,又力辞“入主东宫”。父亲叹道:

“起来吧。这里就你我父子二人,那些虚词套话,不用说了。你大哥的性子,你最清楚,他太老实仁厚,作个守成之君,或许合适,如今可不行。武韦祸乱延续这么多年,朝局破碎,人心纷乱,需得一个锐意进取奋发有力的明主出来收拾江山,光大宗庙。这些天进言立储的上书,十封有七八封都主张立你,你大哥更是真心辞让,甚至已开始绝食自明心迹……现今哪,唯一的阻碍,就是你姑母。”

既然被禁止说“虚词套话”了,隆基也不好公然违旨,只低着头听父亲继续往下说:

“你姑母从你阿婆在位时,就参预朝政,这么多年下来,无论京官外官、文臣武将,没受过她提拔恩惠的能有几个?不把她安抚好,就算阿耶强行下敕立你为储君,你能办成什么事?阿瞒哪,你姑母也不是不爱重信任你,你两个之前不是一直处得挺好的?她就是有几个心结,需得一一开释……嗯,我寻思着,有三件吧。”

“三件?”隆基不得不出声应和。

“第一件,就是这上官婉儿之死了。”父亲又拍一拍案上文稿,“从墓志里,你也能瞧得出来,你姑母对她的下场真是一万个不甘心,又急欲洗清加诸在她身上的种种污名。墓志就由着你姑母,厚葬上官也可行,我想啊,你怎么也得找出那个执‘钴锋’,在‘仓卒之际’导致上官身亡的罪魁祸首来,杀掉给你姑母出这口气。能办到吗?”

这并不难,在禁军里找个倒霉替死鬼而已。隆基答应着,又有点想笑。姑母是真不知道那斩杀上官婉儿的凶手就在自己枕边吧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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